2007年3月10日，当有人嘲笑Abdelmalek Bayout特有的穆斯林眼影时，Bayout一时忍无可忍，将对方杀死。Bayout是一名居住在意大利的阿尔及利亚男子。因为有精神疾病，他最初只被判刑9年2个月。但在上诉中法庭接受了一份神经科学家的报告，报告包括大脑扫描以及基因检测的证据。证据显示Bayout带有一个与攻击性与犯罪行为紧密联系的MAOA-L基因型，Bayout因此于2009年5月再次获得减刑。

Bayout杀人案是历史上第一个因为行为遗传学的证据而改变了法庭判决结果的案件。但这起案件，同时也在社会学、法学、医学心理学等领域掀起巨大波澜。

杀人狂是天生的吗？对于那些拥有“犯罪基因”和大脑损伤的罪犯，我们是否应该对其网开一面？

如果一个人有暴力基因、大脑缺陷或脑损伤，那么他就一定会是杀人狂吗？

心理学家James Fallon通过实证研究提出了关于心理变态的“三角凳”理论：决定一个人变态心理的主要有三个因素：基因，大脑损伤，以及环境因素。 

一、天生杀人狂？——大脑缺陷与基因MAOA-L

1MAOA-L基因型

上文提到的MAOA-L基因型，也被称作“战士基因”，它会影响大脑成长过程中五羟色胺（5-hydroxytryptamine，5-HT）的分泌水平。五羟色胺的主要作用是使大脑平静稳定，但MAOA-L会使五羟色胺分泌过多，反而让大脑对五羟色胺越来越不敏感，从而使个体更容易产生易激惹的状态。

但有MAOA-基因，就是会做出极端行为的心理变态吗？并不是。

在芬兰的一项研究中，研究者通过全基因组关联分析，研究了 1154 名有暴力犯罪记录的罪犯，发现他们体内普遍 MAOA 基因含量极低。

2002年，伦敦国王学院精神病学家Terrie Moffitt领导的研究小组发现，在青春期前经历过巨大精神创伤的 MAO-A 基因持有者才更容易表现出反社会性问题。

在高加索人种中，有34%的男性带有MAOA-L基因型，但他们中绝大部分都从来没有犯过罪。人的攻击性行为是由基因、环境以及大脑之间复杂的交互作用共同决定的，不能简单的从基因推断人的行为。

那么，如果一个拥有MAOA-L基因并且青春期前经历过巨大精神创伤的人，会出现反社会行为吗？

No。目前的科学证据只能表明从概率上更可能犯罪，但并不能支持绝对的因果关系。另外，不要忽略人的自由意志。在做出反社会行为之前，你是可以决定自己做或者不做的。

2大脑缺陷——前运动皮层、体觉皮层、前扣带回Meffert及其同事在2013做了有关精神变态患者的神经科学实验。该实验共有20名确诊精神变态（Psychopathy）患者与 26   名普通人（对照组）参与。实验中，研究人员给参与者展示了同样的几段视频，视频的内容是两个人的手部互动，包括中性（握手）、爱意（轻抚）、疼痛（抽打）和拒绝（推开）[1]。

实验者记录了这些人的大脑活动图像，其结果显示，精神变态患者的大脑中，有许多脑区的活跃度比普通人低，其中包括前运动皮层（包含与共情相关的镜像神经系统）、体觉皮层和前扣带回等。并且在看视频的时候，普通人所表现的共情明显比精神变态患者更多。

那么精神变态患者是没有共情能力的吗？不是。

在第二个实验中，研究人员再次向被试展示这些手部互动视频，并且让被试在观看时想象自己是其中一只手，即让被试尝试共情。在这次实验中，研究人员发现精神变态患者与对照组之间的差距缩小了，而这一改变具有统计学意义。这意味着，精神变态患者并不是没有共情功能，而是他们没有使用这个功能，或者说是将这个功能“关闭”了。

他们并非故意要关闭这个功能，你可以理解为精神变态患者的共情功能在默认状态是关闭的，只有在被要求的状态下才会开启。这代表他们虽然能做到一定程度上理解他人的感情和行为，但不会主动去使用。

二、环境作用（家庭与社会）

这里就要提到美国加州大学欧文分校的神经科学家James Fallon关于心理变态者的研究了。

从1995年开始，Fallon通过对大量心理变态者大脑扫描结果的研究，发现了心理变态者和常人大脑的显著区别：正常人的大脑中某些活跃的区域，在心理变态者（psychopath）大脑中却是不活跃的。

这种现象被Fallon总结为“额眶部皮质功能低下”，他推论“额眶部皮质功能低下”是导致精神变态患者缺乏同情心、与常人思维方式不同、造成心理变态的一种大脑特征。

他的研究卓有成效，因此Fallon开启了全世界演讲模式。然而，有一天他的母亲告诉他：听说你在到处开演讲，讨论心理变态的杀人狂？听起来你好像来自一个正常的家庭一样。

James · 事业有成 · 无犯罪经历 ·心理学家 · Fallon：What？

Fallon母亲递给他一本叫做《离奇凶杀》的书：Well，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怪消息。好消息是创办了康奈尔大学的埃兹拉康纳尔是你的表兄，坏消息是杀人犯丽兹玻顿是你的表姐。这本书里历史杀人犯，正是你亲爹的祖先，康奈尔家族。

Fallon受到了巨大冲击：康奈尔家族，那可是历史上出了名的变态家族啊！这个家族里不仅出过创办了世界名校康奈尔大学的埃兹拉·康奈尔，还盛产各种心理变态狂：自1673年出过历史上第一个被记录的弑母案罪犯托马斯后，几乎每隔百年这个家族就要出几个冷血杀手，包括但不限于杀人狂、强奸犯、参与屠杀犹太人的罪人。连被编出童谣传唱百年的变态杀人狂莉兹·波顿，也是这个家族的人（也就是Fallon的堂姐）。

自此以后，Fallon开始了对自己的研究。他对自己做了基因检测，发现与犯罪行为紧密相关的MAOA-L基因，也在他的

他细细回想了自己的过去，发现了很多曾经被他忽视的童年细节、成长经历，他发现原来自己并非完全没有心理变态的前兆，只是当时没有被注意。

他询问了妻子和周围人对自己的看法。原来在大家眼中，他的一些思维方式和个性的确异于常人：虽然你生活得很正常，但是你的个性有时候真的和常人不一样啊。”。

比如他经常情绪化，个性鲁莽、好胜心特强，连和自己孙子孙女玩游戏都要拼命争个输赢。

再比如他曾经带着自己16岁的儿子，在埃尔贡山基塔洞穴（致命的马尔堡病毒的起源地）那附近篝火、钓鱼、露营，还遇到了野兽，其他家人们都害怕得躲在车里，Fallon却不以为意继续带着儿子在外面玩....

……回忆起来Fallon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是“在危险的边缘反复横跳”。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自己没有真的发展成一个反社会变态，把变态心理付诸行动呢？

经过对自己的反思和回顾，Fallon认为他美好的童年环境、家人给予了足够的爱和关怀，以及母亲良好的教养方式让他没有发展成变态狂。

“我回忆起母亲，想起她在院子里，坐在三角凳上修剪杜鹃花。当时我心里就想，她就是我凳子的第三条腿。我有精神疾病患者的基因和大脑，但母亲是那条防止我倾覆的第三条腿。她总是坚定地认为我是一个好孩子，是她帮助我茁壮成长，成为了一个善良聪明的人。我被爱了，是这种爱保护了我。”

由此，Fallon提出了心理变态“三角凳”理论：决定一个人变态心理的主要有三个因素：基因，大脑损伤，以及环境因素。

Fallon除了感谢自己的家人、父母还有妻子之外，还自己建立起了一种能约束自我变态心理的机制。

在Fallon原来的研究中，自己这样的人是非常危险的，他的大脑的构造决定了自己就是冲动、易怒、情绪化、缺乏自发共情的人，他在理智上能够理解道德原则，但是在情感上缺乏适当的同理心。

所以为了弥补这一点，Fallon开始培养自己一个心理习惯：当他遇到一些纠结的问题时，他会反问自己，“一个善良正常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怎么做？”

通过这个习惯，他渐渐改正了许多生活上原有的毛病。他身边的人，尤其是他的妻子也表示在Fallon对自己深刻反省研究过后，他变得更加体贴，懂得尊重别人的感受了。

现在，Fallon教授关于“天生变态狂”的研究，在经过对自己的怀疑和反省后得到了深化。他开始面对公众讲述自己的故事，并带领大家一起探讨在变态心理方面，“天生的生理特征”和“后天的成长环境”之间的关系。

Fallon的研究及其自身经历，其实说明了一点：人并不遵守完全的基因决定论。

有爱的环境更有可能避免个人走上歪门邪道，而童年的创伤和虐待，不管是否会改变大脑的结构，都更有可能催生出心理变态者。